【中国科学报】谢永宏:为候鸟筑巢的“洞庭麻雀”

2024-03-06      】

  “小心芦苇刺,扎手!”谢永宏拨开比人高出半米多的芦苇秆,提醒身后的学生。

  “要先铲出一个土壤断面,确定取土范围后,按照所需尺寸取样,样本要保存好。”在谢永宏的指导下,学生分工开展铲土、定位、取样、拍照等工作。

  他们取样的位置,是一个堪比300个足球场大的“实验室”——中国科学院洞庭湖湿地生态系统观测研究站(以下简称洞庭湖站)洞庭湖大样地监测点。

  洞庭湖站由中国科学院亚热带农业生态研究所(以下简称亚热带生态所)于2009年建成,是中国科学院设在长江中下游湖泊湿地生态系统的长期观测研究基地之一。作为洞庭湖站站长,亚热带生态所副所长谢永宏给自己取了个有趣的微信名——“洞庭麻雀”。

  人鸟和谐 

  冬日的洞庭湖烟波浩渺、水天一色,枯黄的芦苇荡随风舞动,湖面上的各类候鸟或觅食或翱翔,呈现出一幅人鸟和谐的生态画卷。

  “你看那边的滩涂,一排连一排的白色是天鹅,这个季节有几千只天鹅栖居洞庭湖;雁鸭类的候鸟数量是最多的,包括豆雁、小白额雁、罗纹鸭等,那些灰褐色的就是豆雁。”距离滩涂数十米远的洞庭湖大堤上,谢永宏不断向《中国科学报》记者“报喜”,“这是洞庭湖湿地科研人员最想看到的画面。”

  随后,他带领记者走进湖区大样地科研监测点,观察湿地新变化。“这个区域有什么水草,那个区域哪些候鸟喜欢栖息,我们都一清二楚。”

  每到一处,谢永宏都有新的发现:临湖一片滩涂的土壤里虫卵越来越多;湖区出现了之前没见过的水草;滩涂上的鸟屎显示候鸟“光顾”了它们之前看不上的区域……

  “候鸟来不来的决定性因素是地上和湖里,那是它们选择栖息地的关键。只有水质变好、水草更多、水下生物更丰富,候鸟才会在这里生活。”谢永宏说。

  守护洞庭的初心 

  谢永宏初见洞庭湖时,不是这样和谐的画面。

  那是2006年底,谢永宏跟同事绕着方圆800里的洞庭湖调研一圈,花了大约5天时间。“当年没有柏油路,只有坑坑洼洼的土路,跑一圈下来轮胎都得破一次;走完土路还要坐船,船不能走的地方就步行。”

  不过,更令谢永宏印象深刻的是,当时的洞庭湖正在无序地搞经济建设。他举例说,沙子不要钱,于是很多人挖沙子挣钱;打鱼的人更多,当时湖区有证的渔民约5万人;还有养螺蛳的、围网养虾的、种油菜的、栽杨树的,湖边甚至还有铸铁工厂和塑料板厂,严重污染洞庭湖的生态环境。

  “洞庭湖的主要生态系统服务功能一方面是调枯畅洪,另一方面是生物多样性保护,可我当时看到的那些场景完全是搞破坏。”由此,谢永宏坚定了研究、保护洞庭湖湿地的决心。

  谢永宏说,以前大家都说洞庭湖很重要,但没人拿得出相关原始研究资料,都在写观点型文章,引用的也都是水文资料,涉及环保监测的内容很少。

  从2009年开始,谢永宏带领团队用5年多时间,彻底摸清了洞庭湖“家底”。这5年多,虽然没有项目经费支持,但团队掌握了大量第一手资料。“我们对洞庭湖的主要植被、群落类型、物种情况等做了全面调查,为洞庭湖生态修复等针对性研究提供了准确的数据支持。”

  如今的洞庭湖站主要研究方向包括湿地生态系统长期定位观测、流域景观格局与湖泊生态响应、湿地生态系统演变与生态修复、生物多样性保护与功能提升、湿地资源利用与生态农业等。

  永远不走的留鸟 

  “嘘,慢点走,不要惊动前面的候鸟。”行至洞庭湖站的一处样地时,谢永宏突然放慢脚步,蹲下身子。只见十几米远处,一群候鸟正在一处矮围旁觅食。

  下塞湖位于洞庭湖腹地,原矮围总面积2.78万亩,跨沅江、湘阴、汨罗三县市。2001年,下塞湖被人承包,建堤圈地,在里面种树、养鱼。湖南省委、省政府多次严令整治,2018年,生态环境部组成督察组对此开展专项督查,后将矮围和节制闸全部拆除。

  “非法私围湖泊确实可恨,但我们通过长期监测发现,一些自然形成的围子是有利于候鸟栖息的,拆围后候鸟反而不来洞庭湖核心区,而是去洞庭湖外的一些小湖泊栖息了。”谢永宏说。他和团队将研究成果形成建议,积极和政府部门沟通。最终,东洞庭湖核心区的大小西湖和丁字堤的14个矮围得以保留,如今成为洞庭湖候鸟栖息最集中的区域之一。

  他们陆续产出了一批批科研成果,关于洞庭湖湿地修复、水质改善、国家公园建设等咨询建议多次被上级部门采纳。

  欧美黑杨曾在洞庭湖地区风靡一时,但其大面积种植破坏了洞庭湖的自然生态。2017年,湖南省委、省政府要求将洞庭湖自然保护区核心区内的杨树全部清理。

  为什么要砍杨树?杨树对湿地生态有哪些危害?谢永宏团队告诉记者,杨树下面旱生植物的比例比湿生植物高很多,不利于湿地保护,很多草本植物会慢慢转化为藤本植物甚至灌木,引起植物类型变化,最终导致地表干旱、地下水位下降,“杨树就像台抽水机,把水都抽走了”。

  在此基础上,团队对洞庭湖湿地水分运移机制做了系统研究,开创性开展了洞庭湖植被带研究,揭示洞庭湖区植被的移动速率,并将洞庭湖植被带下移的定性研究转化成为定量研究。

  目前,谢永宏已带出30多名硕士、博士研究生,洞庭湖站也有了一个固定的研究团队,并打造了多个研究平台。

  谢永宏多次用“洞庭麻雀”形容他们这群坚守洞庭湖十几年的科研人员。麻雀是留鸟,不是候鸟。八百里洞庭湖面很宽,幼小的麻雀没法飞越,而老麻雀则会叼一根树枝,飞不动时用树枝泊在水面栖息。很多当地人喜欢用“洞庭湖老麻雀”作自己的网名,觉得这个词代表阅历丰富。

  “大家都叫‘老麻雀’,我觉得自己还年轻,便把‘老’字去掉了。”谢永宏笑着说,他取这个微信名,是希望打造一个洞庭湖湿地研究团队,通过“老麻雀”的“传帮带”,让更多年轻人在洞庭湖做“留鸟”,持续开展湿地生态研究。

  “这几年,我们不仅做好了洞庭湖的生态保护修复工作,还在水环境治理方面打造了一个大通湖研究基地,构建的四池两坝系统技术已在湖南省全面推广。未来,我们将持续在科学研究上发力,为守护好一湖碧水贡献中国科学院应有的科研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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