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众不同”之洞庭湖短尾鼠

2013-09-27 陈安国      】

  我国南方的鼠类多长尾巴,除去云、贵、川、台因鼠种较复杂不说,长江中下游地区尾巴不及体长1/2、1/3的“短尾鼠”,在竹林、松林、芒草丛有竹鼠(中华竹鼠、银星竹鼠),生长农作物的丘陵地有黑腹绒鼠(鄂、皖山地还散生苛岚绒鼠),苏、浙、皖田野可见黑线仓鼠与大仓鼠,但竹鼠长期遭滥杀,绒鼠囿于山地,仓鼠则更多分布在北方,在本区它们的数量都不大。惟洞庭湖区不几年就有短尾鼠暴发,成千上万群集,能将滨湖农作物洗劫一空,还可引起钩端螺旋体病和出血热突发流行,此乃东方田鼠Microtus fortis!可以说,在我国南方地区此鼠的暴发力仅次于褐家鼠,如今甚至会超越褐家鼠而更易成灾。如此能耐乃是它许多“与众不同”的生物学生态学特性所赐。

 

  东方田鼠是仓鼠科(Cricetidae)田鼠亚科(Microtinae)田鼠属(Microtus)动物。田鼠亚科全北区分布,性喜寒,在中国多数种类集中于三北地区(东

 
北、华北及西北)。东方田鼠指名亚种分布在陕、甘、宁和内蒙古南部,福建亚种分布在闽江上游,长江一带分布的是其长江亚种,它北至山东,东到苏、浙,西抵贵州,南达广西,分布南限临北纬23°30′。在我国大陆此种鼠是田鼠属分布最南者。也偏南分布的同属有棕色田鼠(Microtus mandarinus),其主体在华北,皖北、苏北也有分布,乃以长江北岸为南限,按综合农业区划属黄淮海区。即使说江西也见棕色田鼠,东方田鼠也比它更南扩,足见其生态适应性更强。如是,东方田鼠在南方得以避开同类竞争,一枝独茂。

    洞庭湖区可说是东方田鼠的大本营,但它不仅会在沿江各处(如安徽贵池)突然冒头,而且湘南的高山草地(城步县南山牧场,海拔1760m左右,植被以禾本科、菊科为主)、浙江宁海县的滨海稻田,也曾突发危害,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给人以神出鬼没之感。图3是长沙市区湘江边2003年突发东方田鼠,绿化带遍布鼠洞的情景,平常年份很罕见。

  田鼠是草食动物,臼齿咀嚼面如銼刀,可把草本植物的纤维磨碎后吞咽。

 
盲肠大,结肠因复杂弯曲增加了长度,适应食草。加之不惧水,善游泳和潜水,东方田鼠特别能在江湖的草地、沼泽中很好地繁育,故又名沼泽田鼠、苇田鼠。此种生境,其他鼠类和哺乳动物很难适应,人类也较少进入,这又进一层减少了它的生存竞争压力。拿增殖能力本是更强的褐家鼠來看,褐家鼠杂食,但更嗜好种子类和多油脂食品,喜栖息在住宅区及其周围,更靠近人类,因而较易受人影响和控制。在上世纪80年代初,因农村体制改革促成农作物普遍丰收,而农户贮粮设施未能赶上,褐家鼠得以暴食暴发,曾连续数年广泛成灾。当人将粮食归仓,并采取综合防治措施后,此鼠就难以再猖獗。相比之下,东方田鼠在荒野,自由自在得多。洞庭湖薹草地和芦苇场是其最佳栖息地,上世纪50年代始,大规模围湖造田、建堤灭螺,加之上游伐林加剧水土流失,泥沙淤积,湖洲扩增,同时天敌又多遭杀害,使该鼠得以大量繁殖,种群空前膨胀,汛期就成群迁入堤内农田为害。调查发生史,上世纪直至50-60年代东方田鼠数量并不大,一般只发生小片局部危害;70年代起危害才明显加重,1978年开始不时暴发成灾,变为国内一种很突出的新兴农业害鼠。本世纪以來,湖区广筑防浪堤,可阻断东方田鼠迁移通路,凡汛期严堵缺口的,鼠害即可避免。

  东方田鼠主要以草本植物的绿色部分为食,也吃种子。在洞庭湖洲,取食6科10种,莎草科的灰化薹草和青管占胃内容物之六至八成。到农田,吃稻(禾、谷)、瓜、薯、菜、麻等各类作物,实际上是遇到的全吃,但尤喜含水多、质地软的如各种瓜、薯及荸荠等,常致绝收。在芦荻场及岗地,其食物成分又变化,但也都正好是该地植被中的优势种。由此可见,东方田鼠摄食既具选择性,更具广谱性和机动性,能随栖息地的植被结构改变自己的食物组成。洞庭湖每年季节性涨水,迫使东方田鼠变换栖息地,其食性的机动正好提供了极重要的应变能力。

 

  该鼠还爱啃树皮,最喜环食8-9cm粗的水杉、意大利杨等幼树韧皮致枯死,1980年代君山公园与茶场年植树8千棵,受害率竟达50%。

  南方鼠类繁殖期多在春秋两季,冬季繁殖率甚低或基本不繁殖(褐家鼠例外,2月份怀孕率有14.7%)。喜寒的东方田鼠在洞庭湖区能全年繁殖,特别是整个冬季怀孕生仔仍很活跃,早春达第一繁殖高峰,2月份怀孕率可高达76%以上,这是其它鼠种都不会的。因而,每年度枯水期该鼠数量是逐步增长的,仅1月稍降,2月起不断上升,到4-5月汛期前达数量高峰。该鼠第二繁殖高峰在10月份,平均怀孕率50.0%,平均胎仔数6.40个。因此,若上年秋繁顺利使入冬鼠基数高,冬季多雪,有厚雪被,早春少雨且春汛推迟,枯水期长,则该年入夏时鼠数量就会很高,必须警惕其成灾。

  东方田鼠不惧水,汛期前若连续春雨造成薹草地全面积水,即使洞穴全淹没,鼠仍会在薹草丛上结“草球”为窝,居住、产仔,在草间水间照常活动,多数并不迁移。由湖滩迁出是被迫的。迁移动因,在水淹处无疑是受洪水直接驱逼,未淹处则是种群密度压力。当整片薹草地被水淹没一半时,未淹部分的鼠密度激增乃促成迁移。外迁,除少数先行外,多数是突发、结群行动,远距离游迁中会有些个体衰竭死亡,上堤的先在堤坡草丛、邻近荒地及杂草多的农田休养,这种临时“集群”密度特高,破坏力特强。数日之内逐渐向纵深扩散。由垸内农田和岗地向湖洲回迁则是主动的,无论夏秋,只要湖洲出露,就会有东方田鼠回迁。

  东方田鼠营穴栖生活。在草地,巢穴特点是洞口多而成群,洞道密而表浅,结构格局单调。东方田鼠昼夜都出洞活动,白天在洞口放置捕捉器,1-2小时即能捕获,而挖洞则常遇空巢,或因已外出活动,或因洞口多而易潜逃。

  经解剖考察结合室内饲养,可知本亚种妊娠期约20天。室内,雌鼠48~60日龄阴门开孔;野外,雌鼠初始性成熟

 
(亚成体〕体重标准为35g,历时约2个月;雄性发育历程稍长于雌鼠。雄崽20日龄前体重小于雌崽,41日龄后明显超过雌性。在湖区全年繁殖,年均怀孕率33.0%,每胎胎仔数最少1只,最多9只,总平均胎仔数为5.14只。这项指标低于褐家鼠(总平均胎仔数8.13只)。但东方田鼠在湖滩草地栖息时也能接连生殖,调查中不时可见一个巢穴内共存2窝仔鼠,一窝10克左右,另一窝初生,这与褐家鼠类似。总观其繁殖力,在鼠类中也居前列。

  东方田鼠诸多“与众不同”中,最值得关注的是它对血吸虫病具天然免疫力。洞庭湖滨沼泽是日本血吸虫(Schistosome japonicum)滋生地,人类及几乎所有哺乳动物都难免其害,东方田鼠却能在此兴旺繁衍,实属神奇!一气解剖上万只东方田鼠竟无一滋生血吸虫,乃因该虫在鼠体内不能发育成熟。人工感染实验证明,血吸虫尾蚴可穿透皮肤进入东方田鼠体内,1~3日内经体循环移行到肺,8~10日移行至肝脏及门脉系统,13~16日后在肝内消亡。肝组织经强烈的炎症反应形成白色结节再予吸收,是机体最后清除此虫的方式。东方田鼠这种免疫机能的医学利用前景饶有趣味。近些年,湖南、上海科学家对相关免疫学展开研究,发现洞庭东方田鼠感染血吸虫后,血清补体C3、C4水平上升3~4倍,较同样攻虫后的昆明小鼠体内血清补体C3、C4水平高2~3倍。再经体外童虫培养试验,提示补体在东方田鼠杀伤血吸虫童虫的机制中有重要作用。又查明,东方田鼠各组织器官内均存在抗血吸虫机制,无组织特异性;进而则发现,该抗感染特性可能与体内细胞因子IL-4的高水平状态及其在感染早期的迅速应答有关。还发现,东方田鼠体内天然存在的IgG3抗体亚类在其抗血吸虫上可能发挥重要作用。这些结果表明,其免疫机制复杂性较高,进一步研究当从筛选、分离其体内抗病基因或抗病物质,筛选相关抗体,开发疫苗分子等方面努力。现在,洞庭东方田鼠正被作充分纯化培育,成为标准实验动物后,可开发成抗血吸虫病动物模型,为开发抗血吸虫病药物、疫苗研制提供动物实验材料;同时,作为食草动物模型亦有重要价值。一旦成功,此鼠乃就转变成瑰宝。

  同样对野鼠也可换个思路:既然湖内薹草地因血吸虫防疫限制不能放牧利用,东方田鼠的存在不造成经济损失,而该鼠更爱草地、并不主动进犯农田,那么在湖周已建筑了防浪堤的区域,秋冬不如故意任东方田鼠在其内繁殖,以草养鼠,使之成为猫头鹰、黄鼠狼及蛇类等天敌的食物资源库,让诸天敌能繁殖更多数量,成为湖区农林作物的天然卫队,实现生态平衡岂不善哉!

  总之,“与众不同”让东方田鼠能在洞庭湖大发展,“与众不同”也可让人类另辟蹊径,加以改造利用,令其改邪归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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